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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流

蜿蜒的水流刻画出回转的河床
无踪的命运指引着未知的航向

我总是感到自己的童年与别人相比少了些什么。

然而我自己也说不清少了什么。经济条件?家人的关心?都不见得,有许多比我境遇更差的人。说到底,其实我也不知道“一般人”的童年“应该”有什么。

或许是我找不出合理的原因来解释我和其他人的差异,只好归因于童年的缺憾。

但话又说回来,我和别人又到底有多大的差别?我也不见得是个很特别的人吧?

…………

拆迁之后,因为新的自建房还没建成,我家三代人都在自建房附近的一个大院暂住。

大院看起来像个旧校舍,已经十分破败。墙壁是灰白色的。门和窗都已经被拆去了,我们来时要自己重新装上。院里堆放着许多大片废金属,到处长着杂草。除了我们以外,还有几家人住在这个大院里,一户人家养着一些鸡。但这些人中我一个人都不认识。

我家很快在大院里安定了下来。我们占用了一个楼层,中间是走廊,两侧的房间被我们当作卧室、餐厅,等等。一个小房间被当作了卫生间,虽然并没有冲水马桶。走廊的一端是露天的阳台,从阳台可以看到院外小路边高大的杉树。阳台上放着一些花盆,里面是奶奶种的葱。阳台上还有这一层唯一的自来水龙头。

我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。早上上学,晚上回家,搞定作业后就看电视。我很少出门,偶尔父亲会带我去新家正在施工中的工地,然而又什么都不允许我碰。

过了一段时间,家里发生了一场争吵。我当时并不在场,但第二天,父母便带着我和铺盖卷,外出寻找住所。我们在一栋公寓的一层住了大约一个月之后,才返回那个大院。

我当时似乎并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。我的生活依旧,上学、回家、作业、电视。

我在那个大院过了一个春节。之后,我们就搬进了新建好的三层小洋房。一层是爷爷奶奶的生活区,二层是我和父母的生活区;三楼由于资金不足而没有装修,便作为晾晒衣服和堆放杂物的区域使用。那便是我家直到现在的住所。

大概相比于我在家的经历,还是在学校的经历对我影响更大。

我小学的前两年都在和幼儿园共用的大院里度过。校舍只有一栋两层小楼,一端是为全校学生提供午餐的厨房。实际开设了的课程只有语文、数学。在偶尔的音乐课上,年轻的班主任会用她的笔记本给我们播放一些音乐。

在我家搬进新房之后,我的小学也发生了合并。我的三年级在在建的新校区旁的初中里度过(那也正是我后来就读的初中),而之后三年就搬进了新建的校园。

新建的校园条件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。有了崭新的教学楼、实验楼和操场,也有了完整的音乐课、美术课、体育课和电脑课,还有时常举办的活动——这些将对我未来的人生产生莫大影响,但当时的我并不会意识到这些变化的意义。

从三年级,到初中毕业,七年的时光,都在同一条往返家与学校间的路上度过。

从家到学校,先要经过一小片农田,通过一段很陡的上坡登上海塘。海塘很高,但两边早已没有海,一侧是农田,另一侧则是一家化工厂,路上时常有诡异的难闻气味。海塘之后就是一段马路,一侧是农田,在春季总是有大片的油菜花开放,另一侧则是荒地和几座工厂。沿着马路继续走,就到了我的初中和小学。

每天早上,依旧是我父母骑电动车送我上学。有一年冬季雪下得很大,道路结冰,母亲送我上学时,电动车在海塘上滑倒。那天母亲就不愿再继续骑车,而是推着车把我送到学校。

晚上接我回家的人通常是我奶奶。小学的作业量很少,奶奶的三轮车又骑得很慢,我经常坐在三轮车上就赶完了作业,回到家便可以直接开玩。有时候,奶奶来接得很迟,我等不及了,就会自己走路回家,结果到了家却发现没人在——奶奶没接到我,就一直在学校周围寻找我,没想到我自己回家了。

每到放学期间,学校门口总是有许多小摊贩。我有时也会眼馋他们卖的食物,但父母从来不给我零花钱,我只能央求来接我的爷爷奶奶给我买。而一旦有机会买,由于不清楚有哪些品种可以点,又总是非常慌张。

初中有一年的春节,我买了自行车,便开始自己骑车上下学。骑车时的意外自然是不可避免了。一次是在回家时的下坡处,我摔倒在斜坡右侧的沙地上,擦伤了膝盖旁的一大片皮肤。另一次更严重,在之前写的给陌生人的信中有记录。这些意外并没有阻止我继续自己骑车上下学,直到升上初三后,我开始住校为止。

七年,即使路没变,走在路上的人怎么可能不变呢?那条小路上往返着的我,如同创造了一个漩涡,将自己卷入,无法自拔。